冰晶素月心

第六十六章  咫尺天涯

    “寒微，先生是怎么了，怎么一路都是一言不发的？”偷眼看看一路都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张显宗，陈若骑着马凑近了白寒微，压低了声音，好奇的问道。

    白寒微循着陈若的视线看看张显宗，答非所问：“陈若，这一次，你真的探清楚了，严师长的队伍的确是从这个方向走的么？”

    “放心，因为先生有过吩咐，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呢，而且往往都是三日传一封信，方向是不会错的。”陈若拍拍胸口，很是自信，其他的不说，这些年，四处躲藏，他们的藏匿功夫还是数一数二的。

    “先生，您看。”捻开手中的纸条，陈若不由得大惊失色，策马来到张显宗的身边，将纸条递了过去。

    张显宗接过那小小的纸张，神色恍惚之间唯独看见最后的两排字，心下微微一凉。

    “加快行军速度！”紧紧攥住那小小的纸张，张显宗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什么叫“寡不敌众，全员殉国”，他不许他死！“是。”陈若点点头，亲自骑马传下了命令。

    一个扑身接住了军旗，严颂声挣扎着起身，接连几日的对敌，他已然是强鲁之末了，只是，他还不能倒下，他怎么甘心在这里就倒下！恍惚间，锋利的刀刃砍上肩头，严颂声咬紧了牙关，用已然看不清楚东西的眼睛狠狠盯着眼前的敌人，反手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刺刀，利刃割开喉咙的瞬间被喷了一脸的血。

    向前的力道顿时收不住了，就这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挣扎了好几次才重新站了起来，严颂声抬眸看着渐渐靠近的敌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带着手套的手就这么慢慢摸到腰间的中正剑，看来，今日，他还真是要以身殉国了。

    剩下的日军看着对面仅存的几个会喘气的敌人，却是不敢上前了，就这么几个人，竟然在他们的火力攻击下支持了这么久，虽然现在他们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但是谁都知道，若是敢靠近，这些个人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日军军官咬了咬牙，稳住了自己想要退后的步伐，他亦是军人，怎么能容许自己被敌人打碎了骄傲，他握紧了拳头，拔出腰间的小手枪，试探性的扣动了扳机，在那敌方军官的身上开了一个洞。

    看着对方流了血，铜墙铁壁有了漏洞，似乎是就这么陡然间找回了些许的自信一般，剩下的日军开始试探性的前进。对严颂声来说，此时此刻，咽下口中的血，维持住自己站立的姿势已然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了。

    慢慢阖上了眼眸，严颂声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中满满的都是甜腥的味道，胸口的刺痛让他不自主的发着抖，死亡，原来是如此的不美好。

    当张显宗赶到的时候，便是看到了如此紧急的一幕，胸腔之中燃起了一阵一阵的怒火，他抬手，一枪击中了日军仅存的军官，便身先士卒的冲了过去。

    “掩护先生！”陈若端起步枪便是一枪毙命，帮张显宗开辟了道路，心下却是微微疑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张显宗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不过，能够在两个中队的兵力下坚持这么久，这个严师长，也的确不简单呀！

    这样的好男儿可不能死呀，陈若给了白寒微一个眼神，然后便追上了张显宗，保护着他的安全。

    扶住了严颂声摇摇欲坠的身子，张显宗紧张的巡视着他脏乱得看不清楚的军装，却是一个不注意被那有些分量的体重带得一个踉跄。

    陈若及时的扶住了两人，然后，他便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他家的先生，竟然就这么慌乱的伸手在那个昏了过去的军官身上摸上摸下，当摸到了那人胸口的枪伤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了一种堪称绝望的可怜表情，一双往日总是阴沉沉的眸子竟然瞬间就沾染上了泪光，就差没有直接哭出来。

    严颂声伤得很重，除了胸口的枪伤，肩上的刀伤之外，浑身上下多处受创，几乎没有留下一块好地方。当军医剪开严颂声身上的军装的时候，张显宗捂住嘴当即就落泪，任谁劝都不肯离开手术室。

    张显宗就这么站在手术台的不远处，看着军医所最好的几个医生围着严颂声做着手术，看着手术刀剖开严颂声的胸膛，看着子弹、弹片慢慢的被剔除出来，落在托盘上叮当作响，看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被牵扯着一针一针缝合好。

    “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师座这几日是不会醒的。”白寒微看着张显宗在手术结束之后直接跟着来到了病房，似乎是打算长久的守候下去，不由得有些担心，张显宗自己也是刚刚病愈，怎么经得起这个折腾。

    摇摇头，张显宗抬手握住严颂声的手，慢慢趴伏在他的身侧，一双泛红的眼眶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严颂声，不声不响，眼泪却是不自主的从眼角滑落。

    静默无声的哭泣让白寒微望而却步，他回头看着陈若摇了摇头，转身揽住陈若的肩膀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严颂声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似乎是见到了张显宗，对此，他只能归结于自己还留有遗憾，想要见上张显宗一面，更何况，哪怕张显宗赶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毕竟，他们已然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师座，张参谋似乎是和我们联系的那一方有着联系...”

    “这个事，不必再追查下去了。”

    猛地，严颂声记起很久之前，他担忧张显宗的安全，便派了人时时刻刻跟着，从而得到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事情，那也是他第一次直面他自己对张显宗的心意，他想，张显宗本就聪明，留有一点手段倒也算正常，他总是有本事让他彻底信任自己，自己选择将这个事情说明白的。

    胸口的抽痛刺激着昏昏沉沉的意识，让严颂声从昏迷之中苏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在侧头的瞬间愣了神，透过窗口撒进的些许月光，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小参谋正握着他的手，皱着眉睡着，纤长的睫毛之上还零星挂着些许的泪光，眼睑也微微发红发肿，看来是哭了许久许久。

    心下微微发疼，比之伤口更钝更麻更加难以忍受，严颂声很想摸摸那张苍白的小脸，但是麻药很显然还没有失效，只是咫尺的距离都不能如愿，只能幽幽的叹上一口气，心下默默想着，还能看见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