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素月心

第三十九章  毁灭与重塑

    回去？

    张显宗微微一怔，他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么，绮罗，去了哪里，他不知道；文县的那个居所，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虽然你的记忆恢复了，但是，我们的契约还存在，不是么？我的家，自然是你的归处。”秦明感知到从手心传来的小小的悲伤，眉眼之间微微一柔，这个人，为何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在这世上，有谁又真的能没了谁便活不下去？

    心下被这句笃定的话语触动了，张显宗垂下眼眸，亦步亦趋的跟上了秦明，一百年的岁月已经过去，这个世界也变得和他记忆之中再没有半点相同，他，也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张显宗了，除了这躯壳之中的神魂，没一处和曾经相同。

    低垂着头打开车门，却被一人扑了个满怀，不由得微微一愣，张显宗抬眸看去，却正对上一双粲然单纯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愣，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恒儿？”

    “哥哥，你抓到坏人了没？”扑过去之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张显宗神色上的复杂，便低下头阖着眼眸蹭蹭那衬衫柔软的布料的林恒，少有的没有发现对方的异状，还顺势抱住张显宗的腰身很是兴奋的追问着。

    看了看脸色有些发僵的张显宗，秦明嘴角露出了微不可见的坏笑，他径直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室，然后才慢悠悠的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说道：“恒儿，让显宗进来坐好，我们先回家。”

    “好！”林恒轻笑着点点头，然后松开了张显宗，乖乖的往里面坐了一些。

    上了车，张显宗侧着头看向林恒，对着他笑了笑，虽然因为恢复了记忆有些不大适应和别人如此的亲近，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的感情他却并没有遗忘，所以，他很快便找回了之前相处时的节奏：“恒儿，人跟丢了。”

    林恒听了这话，自然又是一番询问，几下对答之后，张显宗也就把以往的感觉找了回来，纯色的眼眸深处那一点阴霾也消散了些许。

    习惯性的把生物钟极准，靠着沙发昏昏欲睡的张显宗抱上了床，秦明揉了揉那因为洗干净了而显得更加柔软的发丝。

    困倦的睁开眼眸，张显宗抬眸看向秦明，倒是没有排斥两人之间暧昧的姿势，而是再度问了一遍：“为何放任我恢复记忆？”

    “有没有这段记忆，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依旧很是亲近我和恒儿，不是么？”秦明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所以，他也并没有考虑现在的张显宗接不接受这种直白，就直接把他最直观的认知说了出来。

    “是有区别的。”对于秦明的话，张显宗不全认同，的确，他亲近这两个人，但是，还是不同的，他是有爱人的，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去寻求另外一个人的感情呢，深深的对这种不对等感到不安，他低下了头，压低的声音之中有一种隐隐的爆发。

    张显宗明白，他可以说话，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四肢，可以恢复记忆，都是因为秦明付出了一定的情感，也许，这些情感，在以往的他看来是理所应得，因为那时的他心中的爱意绝不比秦明少，可是，现在的他呢，认死理还爱着绮罗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来享受这段情感带来的便利。

    抬眸对上秦明平静如水的眼眸，张显宗抿了抿嘴，犹豫再三，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绝对的禁忌之语：“我，早已有，心爱之人。”

    胸腔和脑袋随着这反叛的话语说出口，爆发出撕裂般的疼痛，饶是他向来自诩意志坚定，也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这两处的疼痛随着经络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只能颤抖着身子咬牙坚持。

    秦明环抱住那颤抖的身子，惊奇的发现，那露出来的手背上竟然出现了一条很是明显的裂痕，就好似瓷器碎裂时蔓延开的深色细缝一般，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裂痕果不其然的蔓延开来，从手背一直往下，延伸到了手臂外侧，竟然带上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也算是得知了张显宗这句话的威力，秦明也不由得佩服他除了最初的闷哼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伸出手托起那张低垂着的小脸，秦明深邃的眼眸之中，墨色的瞳仁微微一缩，和手上一样，这张精致苍白的小脸上也漫开了裂痕，现在，整个人就好似放久了的瓷像一般，似乎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碎掉一般。

    其实，在最初，重新获得生命的时候，张显宗便在意识深处得到了一份禁令，所以，他很是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但是，他觉得，其实，远在一百年以前，他就应该听从命运的安排，陷入永眠之中才对，也好让那些爱和恨，随着他的逝去而消失在这天地之中。

    轻轻叹了一口气，秦明不知道，这个人为何要选择这般决绝的方式自我毁灭，难道，他这主人还不够好么？

    自嘲的笑意出现在嘴角，秦明摩挲着那张已经变得有些微凉的小脸，这种情况皮纸上并没有任何的说明，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个近乎于崩坏的过程，只能微微低下头，在那布满了细细裂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到了现在，他也释然了，这世上，又何曾有可以完全掌控之事，他既然放任了张显宗恢复了记忆，也就应该对张显宗现在的决定无能为力。

    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结束这个吻，秦明放柔了眼眸看向张显宗，却是吃了一惊，只不过是一个吻的功夫，对方身上的裂痕就全部消失了，而这种变化，显然，张显宗自己也没有想到，现在小家伙还抱着自己的胳膊看了又看，纯色的眼眸之中带上了几分错愕，倒是有几分可爱。

    恍惚间抬抬手，轻轻触了触额头，张显宗茫然的看向秦明，他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那么，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个吻，这是什么意思，是主人原谅我有爱人的意思么？

    “不要多想，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以后，便不要在做这种事情，好么？”开启了循循善诱的模式，秦明又再度带上了最初的耐心，把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的事情之中回过神来，张显宗却是点了点头，自己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却被主人一个轻吻就救了回来，这个契约，还真是霸道啊。

    “只有哥哥恢复了记忆，还真是狡猾！”林恒挽着张显宗的胳膊拖着他走，说的是抱怨的话语，眉眸之间却是一派的少年朝气，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装装可怜，好让张显宗对他有所愧疚罢了，“哼，看，我还陪哥哥来复查，哥哥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