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素月心

第二十九章  月下聆听

    被衣袖上小小的力度牵扯着，严颂声看着这样的张显宗，无奈之色浮现在脸上，被他这样全心全意的看着，似乎拒绝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严颂声反而觉得，拒绝的话语说不出口。

    “可以么？”见严颂声脸上的神色有所松动，张显宗再接再厉，捏紧了那一小块布料，他知道，自己现在这种表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恃宠而骄了，可是，除了不想离开严颂声之外，他心中所想的更多是，严颂声的人生和他截然不同，若是不能参与进去，他和他之间的沟壑将永远不能填平。

    张显宗知道，严颂声有着永远不可磨灭的信仰与理想，但是，他明显没有那个觉悟去和严颂声感同身受，对这片国土，他也许是热爱的，但是及不上严颂声赤诚之中的一成；而对于这个新兴的当局，他的忠诚更无从可说了。

    张显宗虽然不懂该如何去维持这段感情，但是他懂得，自己必须要缩短两人之间认知上的差异，必须要站在同一立场，毕竟，争端是一切决裂的开端。

    轻轻点点头，严颂声最终还是选择了纵容，这是张显宗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烈的个人意识，而且，这个请求的目的还是要留在他的身边，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片心意呢。

    这么想着，严颂声突然觉得让张显宗当他的参谋实在太具前瞻性了，作为一个居无定所的军人，却可以把爱人带在身边，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在眼中，难道不是一种幸运么？

    见严颂声终于点了头，张显宗眼眸顿时亮了起来，他冲着严颂声笑了笑：“谢谢。”

    见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应允，对方就如此惊喜，严颂声心下微微一柔，抬手摸摸张显宗的侧腹部，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料，但是他还是摸得到缠着的绷带：“虽然我同意了，但是也要去军医所确认一下，若是，医生说，现在的你不宜长途奔波，那我也不得不把你留下来。”

    张显宗微微抿了抿嘴，侧腹部的枪伤虽然比肩部的要严重，但是反而好得比肩上的洞穿伤快一些，这大概要归功于那个取子弹的军医的高超手段，心下默默对自己的伤势进行了一定的估量之后，很是痛快的点了头。

    严颂声一直都有关注张显宗的伤势，自然也清楚，张显宗现在的伤势在军医看来是在无伤大雅，他这么问，不过是想要看看张显宗的态度，见张显宗并没有任性的非要出行，也不由得彻底放下心来。

    两人达成的共识并没有外说，所以，当军队开拔的时候，看见张显宗也在部队之中，所有人都有些惊讶，毕竟，无论是严颂声以前的部队，还是新纳入的文县军都觉得，严颂声之所以留下张显宗，只不过是为了表现己方的大度和魄力罢了。

    在他们看来，张显宗身份特殊，作为第一位无条件同意收编的军阀，就这么当做当局和军阀合作的吉祥物一样无条件的供养着，倒是也理所当然。

    可是，他们惊讶的发现，严颂声这些天的举动，无不在说明，他是真的把张显宗当做自己的参谋，不仅真的让他处理内务，还这么正大光明的带着他出任务。

    故作不经意的扫过这一张张或外露或内敛的惊讶面庞，严颂声嘴角微微一敛，现在这种情况正是他想要看见的，张显宗是他的人，怎么能被这些人小看了去，既然他已经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那么，方方面面都需要保护到。

    张显宗低垂着眼眸，挺拔的身子站得笔直，对现场的暗流涌动没有半点在意，对他来说，既然身是参谋，那么，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和目光，他可没有这个精力。

    国民革命军近期的大规模举动还是让周边不甘于被收编的势力有所警惕，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自然也对格局的改变分外的敏锐，于是乎，严颂声一路走来，正面对抗倒是没有遇到多少，往往都是几次遭遇战之后便可以得到对方的求和拜帖，在感叹这些军阀识时务的同时，也算得上是收获颇丰。

    这日，在新的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之间，对方的司令大人笑吟吟的提醒道：“严长官，您这一路来，的确势如破竹，可是，再继续，后面的对手却都是一些硬茬，为了表现在下的诚意，一些情报还是可以双手奉上的。”

    严颂声生性严谨，哪怕是在宴席之上，也是正襟危坐，他轻轻晃晃手上的酒杯，嘴角擎着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一些，他知道，对方这是向他讨个好，毕竟，再怎么说，降军和嫡系自然是有区别的，以后需要仰仗的地方还很多。

    递给张显宗一个眼神，严颂声轻笑出声：“司令愿意帮忙，严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相较于情报，更加稀缺的还是枪支弹药呀！”

    一直在严颂声身边毫无存在感的张显宗接过严颂声的话茬，苍白的脸上带着笑，一副阴郁的模样，就这么淡淡的在晚宴上第一次开了口：“司令大人，在下想，您提醒严长官防备的，大概是下个郡县的守军吧？这一点，您大可放心，那位，已经给严长官递交了投名状，说是没有任何别的要求，只希望被收编在严长官麾下。”

    见对方被自己抛出去的两个信息吓得顿时变成了受了惊的守财奴，严颂声收敛住眼眸之中的不屑之色，这些个人，完全是乌合之众，没有斗志不说，还想要挑拨事端，免得别人占去了便宜。

    在回军营的路上，张显宗跟在了严颂声的身边，稍稍后他半步，这样原本是表示恭顺的谦逊，却让张显宗一侧头便可以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在明朗的月光之下，看清楚严颂声的侧脸。

    出了那欢腾的晚宴，严颂声嘴角公式化的微笑也不见了，那清隽的眉眼没了笑意，显得清清冷冷，不怒自威，再加上在那暗色哑光映衬下显得影影绰绰的眸光，就好似浑身都笼上了一层寒冰，饶是张显宗只是这么看着，心中都有些被那种压抑之感触动到。

    “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为了壮大势力，收容进来，也只会是个祸害。”严颂声轻轻舒了一口气，侧过头看向张显宗，却正对上那双纯澈的眼眸，心下被那股清澈的眸光撞得微微一松，嘴角再度浮现出些许的笑意，心中的烦闷顺着话语流溢而出。

    张显宗看着这样有着些许低沉和失望的严颂声，看着那双原本坚毅灼目的深邃眼眸蒙上了灰尘，只是嘴角带上浅淡的笑意，静静的一言不发，他知道，严颂声此刻的彷徨只是一个幻影，他的心依旧是坚定的，所以，现在，他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因为，他的严长官需要的并不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