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素月心

第七章  所谓挽留

    不同于张显宗，严颂声此刻却一点儿也不想谈论关于军权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张显宗此时此刻的眼眸，淡漠深邃，一眼看不透，他总是觉得，这双眸子在他的面前，不应该是这么一副宝珠蒙尘的样子，应该是纯澈干净，满满都是...

    都是什么，严颂声自己也说不清楚，正是因为说不清楚，他才少有的失去了足以自傲的冷静，不但没有松开那钳着张显宗的手，还借了一个巧劲直接把人环抱到了怀中，直接让张显宗坐在了他坚实的大腿之上，手这才慢慢松开，随即长臂伸出直接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身。

    “你？！”张显宗被两人转瞬便变得暧昧的姿势吓到了，他做出了一个并不算理智的举动，竟然像一个被非礼的女子一般慌乱的伸手握住腰间的胳膊，想要把它直接掰开，却因为实在不好着力以及力气上的弱势终究没能得偿所愿。

    严颂声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因为发力关节都有些泛白的两只漂亮的养尊处优的手，轻轻一笑，虽然对自己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心中也有几分不明白，但是看着张显宗这样挣脱不开只能乖乖待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却觉得分外的顺眼，似乎，似曾相识：“张司令，如此这般，您还要和我提条件么？”

    张显宗抬眸冷冷看了严颂声一眼，一张素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这时才显露出来几分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低沉稳重：“严长官便是这般本末倒置，不顾谈判事宜么？张某身手上的确不如你，这便是你折辱我的理由么？”

    见怀中的人气得身子发抖，严颂声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毕竟，他和他，还没有熟到互开玩笑的地步，不由得微微松开揽在那柔软腰间的手臂。

    见腰间的束缚有所缓和，张显宗连忙从严颂声怀中挣脱了出来，远离他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眼眸之中也带上了几分警惕防备之色，他慢慢翘起一条腿搁在另有一条腿的膝盖上，遮掩住自己身上的不自在。

    严颂声看看坐在一边浑身笼上了一层疏离的张显宗，心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别说张显宗，就是他自己，也有些忌惮两人相处时候出现的意外情况了，第一见面就把人横抱了起来，第二次还直接动上了手揽了腰，实在由此出乎他的意料。

    严颂声个性内敛自傲，向来不屑于与一般人为伍，能入他眼的人并没有多少，至于心生亲近，至始至终也唯有林纤月一人。

    那个遗世独立的女子，是严颂声心中唯一的温柔，他喜欢她的特别，喜欢她的认真，最喜欢的还是她那仿若两汪秋水一般清澈动人的水眸，只觉得，只要看着那双眸子，他便心动不已。

    张显宗互握着的双手轻轻互相的摩挲着，严颂声不说话他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光是严颂声有些奇怪，就是他自己，也在两人相处时有些不大像自己，他和他明明算不上熟络，但是他就是莫名信任他，甚至，在心底隐隐有些依赖他，就连刚才，被他抱在怀里，他竟然一点也不排斥。

    想到这里，张显宗轻抿着的嘴角不自主的抽搐了一小下，这还真是诡谲，若不是他不信鬼神之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被人下了咒。

    两人就这么一度陷入了沉默，严颂声侧过头看看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张显宗，还是首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默，继续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嗯，不知张司令有些什么顾虑，严某人若是可以做主，自然会给张司令一个满意的回复。”

    抬眸看向似乎之前失礼的人并不是他一样的严颂声，张显宗不由得有些气闷，难不成他反而是那个气量比较小的人么，阖了阖眼眸，将自己隐隐的怒火硬生生压抑了下去，却几乎快要咬碎了自己的臼齿，然后皮笑肉不笑的扯住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严长官不必担心，张某人的情况您也应该已知一二，现在不过是想要给手下谋一个好前程罢了。”

    说到这里，张显宗也顾不上气闷恼火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以弱示人已经是谈判的禁忌，但是，他莫名不想和严颂声拐弯子，他嘴角的笑意带上几分真诚，眼眸之中也带上了浅浅的柔漪：“第一件，我希望，我这支军队可以跟随着你，打散也罢，改编也罢，只能成为你的手下。”

    严颂声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吃惊，他觉得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能耐值得张显宗如斯的信任，不过，这个主他还是可以做的，毕竟，黄司令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最好能把这兵权直接收入己方的囊中。

    “这个，我现在便可答应下来，毕竟，这件事情，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严颂声轻轻点点头，浅笑着应答道。

    张显宗见严颂声答应了下来，抬起右手伸出两个手指，再度开了口：“第二件，我战时伤了肺脉，无法随军，将军权交给你之后，还请你派人送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之后会在国外定居，你不用担心我东山再起。”

    对这第二个条件，严颂声原本应该欣然接受，毕竟，只要张显宗在国内，当局就必须实时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是，他还是摇了头：“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

    张显宗轻轻皱起了眉，他是在有些不明白严颂声的逻辑了，且不说其他的，他的部下他全盘接收，若是他也留下来，难道不是更难掌控这支军队么，要知道，他的这些手下都是大浪淘沙之后留下来的，别的不说，忠心可是别的军阀都羡慕的难得。

    严颂声轻步走到张显宗的面前，低头对上那双布满疑惑的眼眸，轻轻一笑：“在我看来，你的价值可不比你手上的军权低，身子不好，可以待在大后方，我需要的是你的头脑。我听说，你曾经是军团的参谋长，不知，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请你担任国民革命军特遣队的参谋。”

    张显宗犹豫了，他这些年因为身上的隐疾几乎都是半隐居的状态，对上周边势力的挑衅也多半选择隐忍退让，就这么把手上的兵权交出，自己却以退休为名灰溜溜的逃往国外， 实在是有些讽刺。

    严颂声见张显宗眉眸之间隐隐有些松动，心下有了底，他坐到张显宗的身边，轻声说道：“国家正处多事之秋，张司令难道不想看着国家一统，黎民苍生尽享和平安宁么？”

    这话说得太大，太过冠冕堂皇、虚伪空洞，但是由严颂声说出，却是那么的热血无私，他坚毅的眉眸，他微抿的嘴角，无不说明，他所说的话便是他心中所思所想最真诚的真实。

    张显宗着实被震撼到了，他震慑于严颂声眼眸之中的热血与无畏，那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才能迸发的光芒。

    对此，张显宗心下隐隐有些自惭，他参军并不为这些宏大美好的愿景，不过是一个贫苦之人在乱世之中的挣扎罢了，反叛，偷袭，种种污秽不堪的事情他早已经做全，这双手也早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以致于他一直认为，他现在的苟延残喘，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